===============================

雞飛狗跳的日子很快就過去了，又是一個開學季，湯姆馬上就要離開了。

我不知道下一次襲擊會在什麽時候發生，也不知道明年能不能再見到湯姆，所以近在眼前的分別就變得格外難以忍受。

當然我沒有把這種心情表現出來，湯姆只會嘲諷我“脆弱而矯情”。對他來說，回到孤兒院只不過是一場美味佳肴開始前不得不忍受的味道不怎麽樣的小菜，但對我而言卻是難得明朗起來的日子，所以他肯定不會理解我現在這種患得患失的感覺。

要是暑假能一直延續下去就好了，我喜歡和湯姆待在一起，我喜歡聽他層出不窮花樣百出從不重覆的嘲諷，我喜歡看他擺弄那些古怪玩意兒時臉上專註的神情，我最喜歡的就是當我從噩夢中醒來，我知道湯姆就在我身邊。雖然他老是欺負我，但如果有危險，他一定會來保護我。

可是既然沒有辦法，我也只好面對現實。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這種心情太強烈了，哪怕極力克制，也依舊若有若無地流露出來。湯姆似乎感覺到了，而他果然像我想象得那樣直接開口嘲諷，“你能不能不要用那種好像再也看不到我了的眼神盯著我？”

我默默地低下頭，紮心的滋味好難過嗚嗚X﹏X

湯姆嘆了口氣，摸摸我的腦袋。他現在能很輕易地做到這個動作了，感覺也越來越像拍一只皮球。

“你的禮物。”他從行李箱裏取出一顆黑乎乎的小丸子，跟兩年前那顆糖果一模一樣。我有點驚喜地接過來，當然——驚比較多，喜沒多少。那個——看它的樣子就能想象味道怎麽樣了吧……

“他們……似乎做了不少改良……”湯姆含糊地說，他很快略過這個話題，“明年我還會帶給你的。”

我一下子高興起來，笑嘻嘻地沖他點頭。

湯姆還是不肯讓我送他，我們就在孤兒院門口告別。他看起來很輕松，我不想破壞他的心情，於是也盡力表現得很自然。

“明年再見。”我努力微笑著說。

湯姆點點頭，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身後的孤兒院，神情很覆雜。但他沒再說什麽，便轉身離開了。

沒有發生我想象中最糟糕的事情，去年的大轟炸沒有再一次重演。但是大家都知道，戰爭已經切切實實地來到我們身邊，影響到我們每一個人了。

物價再次上漲，孤兒院的口糧也再一次隨之縮減。附近聖羅恩教堂的重建工作遙遙無期，而受此影響，來到孤兒院捐贈的人也越來越少。入不敷出的情況下，科爾夫人不得不開始裁員。

我已經十五歲了，雖然身材瘦小，但廚房裏的活計我都已經很熟悉，基本可以獨自完成（雖然有點費勁兒），再加上我不要工資，只需要一份食物和住的地方，所以我被留了下來。

其他人就沒那麽好運了，廚娘露西是第一個被辭退的人。大家平時就對她頗有微詞，因為她老是喜歡抱怨，而且愛占小便宜，所以她的離開並沒有激起多少風浪。

科爾接著辭退了幾位□□，伯納德先生表示他可以兼顧文法和法語兩門課程，因此和他的侄子一起被留了下來。困難時期，沒有那麽多講究，大家也慢慢習慣了一位□□教一天的生活。

然後城裏開始實行宵禁。或真或假的消息四處流傳，有人甚至說敵人馬上要登錄我們的本土區域了。一時間人人自危，城裏每天都能見到拖家帶口離開這裏的人。但我們無處可去，只能無奈地留在孤兒院。

所以你能想象湯姆的來信對我來說多麽重要。他信裏的生活簡直像是另外一個世界，平靜而美好，每天最大的煩惱就是今天某位教授留的作業特別多，或者某個實驗沒成功。不用為食物發愁（至少我從沒聽湯姆抱怨過），也不用擔心自己的家園可能隨時被占領，跟我們整日提心吊膽的生活是那麽不同，就像一個世外桃源。我只是想象都覺得幸福極了。

就在這樣日覆一日中，我終於迎來了自己姍姍來遲的初潮。真不是時候，因為那天亞倫正請我吃飯。

亞倫已經不對在這裏求學抱有幻想了，在他叔叔壓力那麽大的情況下，他選擇在附近找了一份臨時工的工作。

湯姆一離開，亞倫就再次湊到我面前。因為之前湯姆偷偷下毒的事，我對亞倫一直心懷愧疚。而且亞倫平時真的幫了我很多，經常到廚房幫忙（哪怕他剛下班回來），替我減輕了不少負擔，所以我們自然而然地親近起來。

亞倫工資一天一結，除了吃喝幾乎剩不下多少。他工作了好幾個月，終於攢下足夠的錢邀請我出去好好吃一頓。而我居然在這種情況下來那個了……還是亞倫發現的，他還以為我受傷了，嚇得面無人色。等到一個好心的路人向我們科普了生理知識，我們兩個都尷尬極了，只好哭笑不得地提前回家。

孤兒院裏除了我已經沒有幾個女性，所以我理所當然地選擇了接觸最多，看起來也最有經驗的科爾夫人求助。她聽了之後，決定每個月給我一點工資，來負擔這部分花費。我很感激她，但很快事情就開始變得讓我左右為難起來。

亞倫也聽說這件事了，有一天他來找我，羞澀至極地送了我一份禮物。我真沒想到打開之後裏面是整整一捆……那個。

也許他聽說了科爾夫人給我工資的事，覺得我可能沒錢買這個，所以就幹脆買來送給我。的確挺尷尬的，可也的確很暖心。

而且我模模糊糊地意識到了亞倫的心思。他已經十七歲了，伯納德先生最近經常嘮叨要給他找一個妻子。看現在這個情況，他好像、大概、也許是看上我了。

我不知道自己有什麽好的。是我漂亮嗎？我頭一次對自己的容貌產生了好奇，在水面上觀察自己的倒影。怎麽說呢，不能說好看，只能勉強算順眼。

而且我個頭矮小，身體單薄得像個柴火棍（雖然現在大家都挺單薄的），最關鍵的是我才十五歲！我現在就要開始考慮後半生的生活了嗎？

就在我猶豫的時候，科爾夫人來找我了。她開門見山地問我願不願意嫁給亞倫，還表示亞倫是個好孩子，以後一定會讓我幸福。我一臉茫然地看著她的嘴唇不停開合，簡直不知道她在說什麽。

科爾看我這樣，不知道誤會了什麽，她語重心長地告誡我說雖然我平時和湯姆走得很近，但湯姆絕對不是個能夠托付終生的人，什麽雖然湯姆長得好看，但我們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以後根本走不到一起blabla一大堆。

我更茫然了。這事跟湯姆有什麽關系？

我聽得雲裏霧裏，只好敷衍科爾夫人，這麽重大的事情我要回去好好考慮考慮。

結婚……結婚代表著什麽呢？我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我好像一眨眼就走到了十五歲，變成了一個可以考慮結婚的大人。

科爾夫人說亞倫很喜歡我，如果以後和我結婚，會好好保護我。結婚就代表著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保護嗎？那這樣我是不是早就已經和湯姆結婚了？

這些讓人煩惱的問題整天都困擾著我。我忍不住去問科爾夫人，雖然她好像到現在也沒有結婚，但我覺得她見多識廣，一定能夠解答我的疑惑。

科爾聽了我的問題，笑得前仰後合。笑過之後，她開始耐心地向我解釋，結婚是兩個人一起組成一個家庭，互相幫助，互相扶持，結婚是兩個互相喜歡的人一起努力過幸福的生活。然後她問我喜不喜歡亞倫，我說我不知道。

我不得不承認，我對亞倫的好感很高，和他在一起我總是覺得很舒心。但這就是喜歡嗎？

科爾又問我，那湯姆呢？和他在一起時你是什麽感覺？

我一下子臉紅了，科爾夫人怎麽又扯上湯姆了，這事跟他有什麽關系啊？

科爾看我的反應就明白了，她的臉色變得很凝重。

她告訴我其實兩個人結婚並不一定要互相喜歡，我們應該去找那個最適合我們，能夠讓我們幸福的人。比如亞倫，他雖然有點膽小，但很有責任感，願意吃苦，他是個很適合做丈夫和父親的男人。

她後來又說了很多，但再也沒提過湯姆。

--------------------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